《三分野》第88章

作者:耳東兔子

所屬書籍:三分野小說

第八十八章

  家冕領證的事情並沒有通知老爺子, 跟江小滿上午領了證,下午資金便到位了。

  財務過來報帳的時候,向園再給他打電話, 人已經關機了, 隨後一連消失了好幾天都沒再出現,誰也沒聯繫上。

  一周后,徐燕時在工體的酒吧找到了家冕。是林凱瑞托人找到的。

  電話裡,林凱瑞基本交代了下家冕的情況, 「在狄朗的酒吧裡,不過狄朗沒為難他,看模樣應該沒醉,反正就坐著發呆。」

  徐燕時到的時候, 酒吧裡人不多, 一眼就瞧見了角落裡的家冕, 面前擺了兩三個啤酒空瓶, 倒不是買醉。瞧見他過來,燈紅酒綠裡的男人似是回過神, 擰了擰鼻子調整坐姿, 給自己倒了杯酒,笑眯眯地拖長音叫了聲妹夫啊——

  徐燕時跟陸懷征還挺有共同語言的, 兩人碰面什麼都能聊,接話茬也自然,聊軍事、聊新聞、聊生活,甚至聊女人, 也挺有共同語言的。雖然於好跟向園的性子截然相反,但他倆在處理感情問題上其實還挺相似,或者說直白點,就是在哄女人上,都挺有一手的。

  加上徐燕時不是熱絡的性子,兩人之間互動大多是陸懷征主動,陸懷征性子隨和,誰也不忌憚,誰的玩笑都開,人緣特別好。向園說陸懷征是她見過長得帥裡,最隨和卻又不花心的。人以前是十八中校草的時候,就賊招小姑娘喜歡。但這麼多年,喜歡的也就於好一個。

  徐燕時當時心裡想,誰不是呢。不過到底是沒說出口,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笑。

  然而,跟家冕不同,大約基於哥哥對妹妹的保護,家冕對他有一種天然的敵意。徐燕時挺理解,給自己開了瓶啤酒,人靠著,倒滿:「證領了嗎?」

  家冕一愣,點頭。

  徐燕時無話可說,抿了口酒,得到這個答案,似乎再說什麼都是徒勞,不管是真心實意還是為了錢,去捅破那層窗戶紙都沒有必要。不過是給人徒增煩惱,他人靠著座椅,英俊的眉眼在酒吧變幻莫測的燈光裡清白,時不時有幾道炙熱、興奮的視線轉向這個冷淡的帥哥。

  徐燕時靜了幾秒,拿起酒杯,輕輕碰了下家冕面前的酒杯,「恭喜。」

  家冕忽然笑了,舉杯回敬,「謝謝。」

  他的人生行差踏錯至這步,那便一錯再錯。或許也能收穫另一番風景也不定,他對江小滿不是沒有感覺,只是那晚兩人都喝多,在明明滅滅的光影裡,他忽覺心跳加速,一時分不清,是酒精作祟還是心動。

  然而,跌破所有人眼鏡的是,向園於第二天下午就讓財務公司把美國的十個億給全數退了回去,一份沒動。賴飛白問她為什麼,向園那時沒答,只說了句,我現在還不想結婚。

  「還恐婚?」

  向園笑笑不答。卻聽聞,賴飛白又說,「我們尊重你的想法,不過,只是我們以為你對他應該是不一樣的。」

  向園卻充耳不聞地只問了句:「如果,最終因為我,公司垮了,你們會怪我麼?」

  賴飛白說不會,笑著說:「正好我也累了,該給自己放假了。」

  向園卻說:「放心,我不會讓你休假的。」

  那陣她跟徐燕時私下都沒見面,在公司也是各忙各的,向園偶爾會下班直接去他家裡,兩人話不多,一進屋就接吻,熱火朝天地跌跌撞撞倒在床上,拿捏輕送,徐燕時更凶戾,動作幅度都比以往大,連眼神都凶。

  將她壓在床上低頭瞧她時,額角沁著密密的汗,力道漸緩,盯著她,機械又規律地一下一下,眼裡不是情、欲,是冷淡。向園目含春水,髮絲如瀑散著,指腹順著他眉骨一路描到他的嘴唇,渾然不覺:「怎麼了?為什麼這麼看著我?」

  他似回神,低下頭,加快,語氣不善:「不讓看?」

  「你最近好凶。」她斷斷續續地說。

  「有嗎?」

  向園仰著脖子,「尤智說你昨天下午在辦公室訓人了,說你有點像我沒去西安的那時候,徐總,有人惹你生氣了?」

  他不答,專心致志與她深淺,半天才說:

  「我早跟你說過我不是什麼紳士,對你溫柔不代表我對所有人都溫柔。」

  向園哼唧:「你現在對我也不溫柔。」

  他哭笑不得,「哪裡不溫柔?」

  「現在。」

  「要求別太高,又要爽又要溫柔,我自認沒那個功力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老朱和王老頭都提出要撤資。向園將十億原封不動還給伊莎貝爾之後,又將剩餘的八億還給了家冕,希望他考慮清楚,東和是否重要到需要他拿自己下半輩子的幸福去換。

  家冕似是沒有聽見,直到向園說,哥,如果是奶奶在,她一定不希望我們家最後是這個結局,我也不希望你耽誤小滿。

  他才猛然抬起頭,向園說:「你好好考慮。」

  不等向園起身,家冕就說,「不用考慮了,我確實喜歡小滿,這錢我跟她爸說好了,當是借的,等以後有錢了還。」

  「哥——」

  被家冕打斷,他笑著說:「我是認真的,我結個婚把你們緊張的。倒是你,可別把自己搭進去。」他笑眯眯地說:「一定要跟你喜歡、並且百看不厭地人在一起,我已經找到了,向園。」

  「真的?」

  家冕吸了口氣,認真地點了頭看著她道:「我喜歡她,只不過恰好她有錢,這是老天爺在幫我們。如果我不喜歡小滿,誰能強迫我?」他笑,眼神微亮,「我從小什麼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,以前喜歡胡思琪的時候,發了瘋地想要把她娶回家,後來她跟別人結婚,我看著她嫁給狄朗,看著自己十二年的感情打水漂,我現在得學會珍惜現在了,懂嗎,好不容易遇上個動心的人,你怎麼還勸你哥離婚呢?」

  向園看了他許久,咬唇說:「行。」還是把支票推過去,「哥,那這筆錢你還是還給小滿,既然你們結婚是因為喜歡,跟東和沒關係,那就更用不上這筆錢了。也是為了尊重小滿,如果用這筆錢救了東和,這筆錢就會成為你們兩個日後夫妻生活中不可磨滅的隔閡。這筆錢如果我們用了,就算你不是為了錢,但在她父親眼裡,咱們就是為了錢,我不想你以後在江家抬不起頭來。」

  家冕心中大慟,胸腔仿佛被人狠狠錘了一下,心酸難抑,笑自己還不如妹妹看的透,微撇開頭,「那公司怎麼辦?你已經把十億還給徐燕時的媽媽了,我這八億再還了,東和帳面上還有多少錢,你知道嗎?老朱跟老王聽說也蠢蠢欲動要走人,難道真讓那姓顧的來掌權?」

  「你還了就行了,東和我再想辦法。」

  兩筆錢都如數全額轉出,驚掉了全公司人的下巴,老朱和王老頭已經按捺不住。向園這舉動,連其餘部門的人都開始坐立難安,除了有徐燕時坐鎮的網安部還安分些外,日夜加班更勤快之外,其餘部門的一些中層領導已經頻頻開始往醫院跑,跟老爺子控訴向園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。

  「她身為集團繼承人居然一點都沒有責任心,十八億說轉就全都轉出去了,也不問問我們這些董事的意見,公司現在是這種危急存亡的關頭,她怎麼能只考慮自己呢?司徒董事長,這事兒,我覺得您得教育教育,集團利益大於個人利益——」

  被司徒明天不耐煩打斷:「你也是老董事了,既然集團利益大於個人利益,你怎麼不在這種時候站出來呢?為難兩孩子幹嘛?我家冕婚都已經結了,你還要他怎麼辦?園園不想她哥受苦在他老丈人面前抬不起頭來,有什麼毛病?我這兩個孩子性格都有缺陷,不太討人喜歡,但是他是我太太最喜歡的兩個孩子,拿他們的幸福來換集團的安穩,你不怕我太太晚上找你算帳?」

  那人噎了,半個字憋不出來,隨即被司徒明天轟走。

  瞧這模樣,老頭鐵定是不管了。

  遂回公司後,煽風點火散播謠言:「大限將至啦,大家還是趕緊找下家吧,下個月工資能不能發出來都是個問題啦!」一瞬間,謠言四起,每個角落都充斥著對集團、對向園的質疑。

  網安部仿佛就成了另一個部門,對外界這些流言蜚語充耳不聞,全員在徐燕時的帶領下,日夜加班。

  一周后,西安人員一一插.入,高冷張駿等人進入了市場部,應茵茵等人總銷售部經理分區,施天佑則辭職沒有再回來,餘下的幾人一一編進其他部門,薛逸程和尤智跟著徐燕時在網安部。

  這幫人從沒想到,竟然還能以這種方式再重聚。

  高冷一進公司馬不停蹄先去網安部找以前的老夥計,看見戴眼鏡的徐燕時迎面就是一個大熊抱,蹭在他懷裡,眼淚差點下來,徐燕時這次沒把他推開,仍由他抱著,薛逸程和尤智互視一眼,不知為何,忽有些感觸。

  低頭一笑,這樣的見面,對他們來說,仿佛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。

  尤智問了句,「老施呢?他在哪個部門?」

  高冷哼哼唧唧擦著眼淚,「他辭職了,老爹逼他在家考公務員呢。」

  尤智淡淡轉回頭,「也行。」

  高冷環視一圈,「向組長在哪呢?」

  尤智指了指樓上的總裁辦公室,「樓上呢,獨立辦公室,女總裁。」

  高冷莫名打了個寒噤,「牛逼。」

  隨即又找死地去搡了下徐燕時的胳膊,「還是你牛逼,找女朋友眼光多毒啊。」

  徐燕時大喇喇敞著腿靠在椅子上,表情冷淡。

  高冷不知道,尤智是知道,女朋友這麼牛逼也是挺慘的,兩人這段時間為了忙公司的事情,向園成天地往外跑應酬,徐燕時則窩在部門加班,兩人見面次數甚少。

  高冷不解其意:「不過外面都在傳什麼呀,說咱們集團要破產了連工資都發不出了?怎麼回事呀?」

  尤智剛要說話,徐燕時卻靠在椅子上,淡淡問:「工資發不出了你還幹麼?」

  高冷猶豫片刻說,「你們幹,我就幹啊,為啥不幹。」

  「那就乖乖幹活去,聽他們說什麼。」

  誰料,謠言愈演愈烈,在老朱和王老頭的撤股離開後,終於有人坐不住了,將此事事件徹底推向風口浪尖!

  市場部部長林海提出辭職,辭職信直接打到向園的辦公室,賴飛白攔都攔不住。繼楊平山後,第二大主力再次提出辭職。彼時徐燕時在向園辦公室,門外是市場部部長跟幾位秘書在高聲爭吵。

  「我不管之後怎樣,今天我一定要找向園要個說法,不然我明天就打辭職報告,公司這樣一日一日混下去,到底還能撐多久?連老朱和老王都走了,公司內部到底是不是出了資金問題,請向總出來做個解釋。」

  秘書為難,「林總,向總說了,稍安勿躁,讓您再等幾日。」

  「等?再等下去,怕是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了,這話我早就想說了,你們向家要是當不了這個家,做不了這個主,就麻煩你們早點把位置讓出來給有能耐的人!」

  如此鬧了幾回,弄得公司裡人心惶惶,各個部門都有人提出要辭職。

  東和第二波辭職危機就在這瞬間猝不及防爆發了!

  ……

  門內,向園拿額頭有一下沒一下地磕著桌面,砰砰砰聲直響。

  徐燕時靠著桌沿,聞聲低頭見她自虐,手伸過去,墊在她額頭正下方,向園那下沒留力,狠狠砸在他的手心上,手指節狠狠磕在硬實的桌板上,向園下意識抬頭看他,男人眉頭沒驟一下,低頭含笑地看著她,「惱了?」

  她癟嘴,歎了口氣:「也不是,就是覺得大家都太無情了。這麼點時間都不願給,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,我就能跟俱樂部那邊談妥了。」

  徐燕時雙手環在胸前,「真決定要跟他們合作?你爺爺同意麼?電子競技這塊,他老人家接受不了吧?」

  「不同意也沒辦法,公司可以慢慢轉型,我唯一能弄到錢的途徑只有這塊了,而且few他們戰隊剛拿了冠軍,手裡還有資金,再拖下去,他們也沒錢了。」

  「我沒意見,但你要好好說服你爺爺。」

  向園俏生生地比了個ok的手勢,徐燕時摸了摸她的臉,陽光透過落地窗在身後,拇指在她臉頰上輕輕摩挲,兩人靜靜對視了會兒,他手順到她纖細的脖頸慢慢往下滑,眼神似深沉的黑海水,深不見底,眉微蹙著,又透著一點漫不經心。

  向園沉浸在他這種心不在焉的挑逗中,「今晚我不回家去你家?」

  他仍是漫不經心,手還在她衣領裡,嘴角勾笑說:「加班。」

  「老闆允許你今晚不加班。」

  「謝老闆,」他挑眉,把手抽出來,一本正經地說,「但還是算了,年紀大了,不能老以色侍人。你自己玩去吧。」

  話音剛落,電腦叮咚一聲,跳出一條□□消息。

  向園下意識瞥了眼,一愣,旋即抬頭看想徐燕時,「是陳書。」

  陳書離職後去了上海一家銷售公司,短短半年做到了分區經理,混得相當不錯。

  「怎麼?」

  向園看了他一眼,說:「陳書說,她已經辭職了,在回北京的路上了,聽說市場部林海鬧辭職,她要回來幫我們。」

  陳書當過八年市場部經理,如果她願意回來,這怕是最適合不過,哪怕林海那個老頑固鬧著明天要走也沒問題。向園還在猶豫之時,陳書回了一條過來。

  「不用覺得為難,我只是覺得在東和待習慣了,在外面不太適應了。」

  「好。北京等你。」

  緊跟著,老慶、蕭林、張毅,一一出現在公司門口。

  向園怔愣地看了眼徐燕時。

  張毅撓了撓頭,率先開口:「需要幫忙麼?」

  醫院,賴飛白給老爺子點了香,老爺子昏昏欲睡,嘴上卻還說:「聽說那丫頭想搞電子競技?」

  賴飛白說,「是的,拉了兩個億的資金,還在談合同的細節。」

  「人家憑什麼給她這麼多錢?」

  「她以前有個遊戲帳號,叫ashers,挺出名的,粉絲也多,她好像答應跟對方合開一個電子競技培訓中心,就用ashers的名號。」

  司徒明天不懂什麼培訓班要這麼多錢,這丫頭願意去折騰也隨她了,「老朱跟老王走了?」

  「走了,市場部林海也鬧著要辭職。」

  司徒明天咬牙,「這幫沒良心的白眼狼,公司有困難只想著自己拍拍屁股走人。我都養了幫什麼狗東西,顧昌盛呢?」

  「沒走,他估計還等著股權呢。」

  司徒明天冷笑,「讓他慢慢等。」

  「有件事——」

  「說。」

  「西安市場部的陳書,昨天從上海回來,投了簡歷來,說是想回來幫忙,還有阿裡的王慶義,以及明德科技的張毅幾個人都主動投了簡歷過來,說是要入職。」

  「他們幾個是喜歡打遊戲還是怎麼的?」

  賴飛白笑了下,「都是向園跟徐燕時的朋友,二話不說拋下自己手頭的工作,說要來幫忙。阿裡的王慶義,我之前也應該跟您提過這個人,向園拒絕過他一次,他這次直接在阿裡辭職了,非要來我們公司。天天賴在向園的辦公室。」

  司徒明天聲音悶悶的,「徐燕時研究院那邊複試是不是快到了?」

  「下周。」

  「把他檔案拿出來準備好,讓他儘快去報導,別耽誤人家。」

  「好,」賴飛白問,「那王慶義那幫人?」

  「交給孩子們自己處理吧,這樣的感情,咱們沒辦法插手,他們來幫園園,是重情重義,可園園也是個重情義的孩子,會有自己的判斷的。咱們已經做不了主了,要不當初那十億,她能問也不問我給人打回去。十億啊,這個傻孩子。」

  辦公室,老慶翹著二郎腿,「我真回不去了,我都已經辭職了。」

  徐燕時坐在沙發上,無奈地:「你們到底幹什麼?」

  張毅說,「老徐,與其說是來幫你們,不如說是我們來找工作的,你也知道我這幾年幹的工作,跟咱們當年的專業沒有半毛錢關係,一聽你女朋友這有個機會,網安不是還缺人麼,我就來試試。」

  徐燕時擰眉,「你原先的工作呢?」

  「辭了啊,」張毅面不紅心不跳地說,「我上司老想著吃我豆腐,占我便宜,我好煩啊,我就辭職了。」

  徐燕時將目光轉向老慶,「你呢,你的上司應該不想吃你的豆腐吧?」

  老慶眼珠子一轉,「他給我穿小鞋啊,我早他媽不想幹了。這回你真別勸我了,這麼些年我也算是看清楚職場了,工作嘛,還是跟你們在一起比較舒服。」

  「我下周去研究院了。」

  「沒事啊,你走了,我幫你照顧園園啊。這麼大個網安部沒有個專業的人怎麼行,你還沒我有經驗呢。」

  話落一半,陳書進來報導。

  老慶眼睛一亮,目光就沒從她身上挪開過,陳書把向園喊出去,關上門,屋內只餘幾個大老爺們,說出口的話也直白了許多,「誰啊?」

  徐燕時:「市場部的。」

  老慶:「介紹一下唄,老徐,這麼漂亮一妞。我不管啊,我說什麼都留下了,這妞叫什麼?」

  徐燕時頭疼,瞥了他一眼,冷淡地說:「想追,自己去問。老慶,你真想好了?你們要是為了我真沒必要,我下周就走了。」

  蕭林這才開口,「說實話,燕時,我們去找梁教授了,也知道你回來後去找過他。我們跟梁夫人他們聊了很多,我忽然覺得我這幾年活得挺沒味道的,你給梁教授發的那條短信我們都看到了,我當時看的心頭一熱,就覺得自己這幾年過的沒滋沒味,哪怕是為愛情衝動一次也好,可我一次也沒有,按部就班地畢業,找工作,哪怕跟自己專業無關也沒關係,覺得活下去就行了。」

  那天送向園回家後,徐燕時隨後就驅車開往梁秦家,他沒有上去,而是在梁教授家的樓下坐了一夜,直到第二天早晨梁夫人下樓買菜的時候,看見他坐在花壇邊的長椅上,一個人,孤零零卻背脊直挺地坐著。

  梁夫人瞧那模樣像是坐了一晚上,忙把丈夫從樓上叫下來,說自己再去買點午飯讓徐燕時留下來吃午飯,徐燕時第一次拒絕,禮貌而疏離地說:「師母,我就跟老師說兩句話就走。」

  他對梁秦說:「老師,您打我罵我我都不會難受,因為我知道您是為我好,可您指責她,她會以為您是真的討厭她。您總跟我說,有些人生下來是被賦予使命的,其實我真的不介意自己只是個湊數的。您也沒錯,只是我可能達不到您的要求。對不起,讓您失望了。我答應她了,複試會去的,但如果以後做得可能沒有您想像中那麼好時,你罵我打我都行,別責怪她,是我自己能力不夠,跟她無關。」

  梁夫人後來跟蕭林幾個描述那天的徐燕時,一直在數落梁秦:「我第一次見他紅著眼睛來找老梁,跟我們說話也很拘謹,跟老梁那些話的時候,好像是真的傷了心。我之前就一直勸老梁,不要去找人姑娘,他不聽,非要去。現在好了,兩人關係這麼僵。」

  老慶當時還說,老徐應該不至於吧。

  梁夫人歎了口氣,「是不至於,燕時那麼孝順的一個孩子,又怎麼會真的跟他老師生氣呢,說話還很婉轉,最終又全都怪到自己身上。」

  老慶說到這,想起來:「下個月梁老師生日,你帶向園一起去吧。」

  徐燕時嗯了聲。

  「順便排解排解。」

  他低頭,「沒什麼好排解,他是老師我是學生,訓罵都是常態,我只是心疼向園,因為跟我談戀愛,別人總是對她要求苛刻,」說完,他站起來,抄兜往外走,頭也不回說,「包括我的朋友和老師。」

  之後幾日向園都睡在徐燕時那邊。白日的忙碌都成了夜晚的歸宿,兩人親親摸摸,不到半夜不肯停。被窩濕熱,彼此氣息纏繞在耳邊,說情話。聽得面紅耳熱粗氣直喘,最後遭殃的還是向園。

  那一個月仿佛成了他們最後的日子,真進了研究院,以後怕又是聚少離多。

  向園有天晚上半夜爬起來,寫了封郵件。徐燕時睡眠淺,她下床的那瞬間也醒了,他撐著床頭做起來,睡前兩人都沒穿衣服,此刻也打著赤膊懶洋洋地靠著床頭,扯過被子遮住下半身,低頭給自己點了根煙,視線落在書房那縫隙裡露出的黃光。

  夜靜謐,落針可聞,打火機輕聲嚓響。

  徐燕時吞雲吐霧間,凝神聽著書房傳來劈裡啪啦流暢又急促地敲鍵盤聲。

  等人再出來,向園困倦地窩進他懷裡,臉貼著他寬敞結實的胸膛,鑽進被子裡,懶懶地叫他名字,徐燕時嗯了聲,一只手夾著煙,撣了撣煙灰,另只手把人摟進懷裡,向園順勢去吮他喉結……

  臥室亮著一盞昏黃溫馨的壁燈,在牆上落下斑駁的光影,在狹窄的空間裡燈燭晃動。

  徐燕時靠在床頭不為所動,指間燃至一絲星火,青煙嫋嫋,攏得整個臥室氣氛更為曖昧旖旎,如同電影那般鏡頭停格。男人一動不動的將目光盯著前方白牆上那一小方晃動的光影,任由女人伏在他身上親他喉結,舌尖輕佻,輕攏慢撚,如鵝毛刮過一般。

  隨即,唇挪到他下顎。

  徐燕時微低頭,與她接吻。牆上那方影子,已糾纏不休。

  他旋即掐了煙,隨手關了床頭的燈,翻身將人壓在身下,房間瞬暗,只餘喘息。

  直到後來,他去研究院複試的前一晚,在書房整理電腦裡的資料,在電腦裡,看見了那晚的文檔,她先是用中文寫了一遍,大約是怕對方看不明白,又用英文翻譯了一遍。

  伊莎貝爾女士:

  您好,我是徐燕時的女朋友,向園。十億已全數返回您的公司帳戶,這筆錢,我不能拿。當我知道他為了我去美國找您的時候,我很心疼他。或許您不知道,我們是高中同學,曾見過幾次他跟您打電話,他聲音聽上去非常沒有耐心,幾次催促您掛電話,可他永遠都沒有主動掛過您電話,永遠是等您掛了電話,他才會收起手機。我非常理解,因為我母親每次從研究院給我電話時,我也是這樣,嘴裡不耐煩,卻也從來不主動掛她電話,因為沒有安全感又特別彆扭地希望得到你們的關注。我爺爺常常問我要不要帶我去研究院找媽媽,我說不要,爺爺問我為什麼,大概是源自於內心的執著,我希望是我媽媽主動來找我,而不是我巴巴跑過去找她。所以我一次都沒有去過我母親工作的地方。徐燕時堅持這麼多年都不來美國,我想他跟我是一樣的,也希望是媽媽想起他來找他,而不是他巴巴跑過去看您。

  我不收這筆錢,是不想給我跟他的感情裡添上一些複雜的東西。也不想,更不想他向您低頭。

  也謝謝您,讓我有了他。如果有機會,可以邀請您來中國參加我們的婚禮,希望那時候,您能抱一抱他。

  祝您健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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