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三分野》第86章

作者:耳東兔子

所屬書籍:三分野小說

第八十六章

  散了會, 顧昌盛等人面色陰沉地離席。幾個老頭面面相覷後心照不宣地跟著顧昌盛進了辦公室,秘書輕闔上門,確認無外人後, 才有老頭子按耐不住誠惶誠恐地發問:「老顧, 現在這是怎麼個情況?」

  顧昌盛面色凝重地背手立在窗前,沉默許久。

  「老顧,你倒是說句話呀,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, 向園那小丫頭似乎手裡真有什麼證據,你說這錢,我們到底是給不給?」久得不到回應,老頭又心急如焚地追問。

  顧昌盛想說給個屁, 現在是什麼情況看不出來嗎?這小丫頭除了嘴皮子溜了點, 她能有什麼辦法?他們向家清高自傲, 想在商界標新立異, 但公司如今已發展至此,司徒明天尚且無法扭轉, 她哪來那麼大的能耐。

  幾個股東手裡, 恐怕就屬老頭子手裡最沒錢,司徒明天沒有灰色收入, 除了那些變不了現的股份股權之外,每年還得往外掏大把錢用於建小學、建導盲犬基地等各種慈善。

  如今公司面臨這現狀,他們幾個不掏錢,銀行又不批貸款, 除非有人免費送幾個億給這兄妹倆,不然等資金鏈一斷,員工工資發不出,到時候估摸在網上又會掀起一陣軒然大波。

  顧昌盛幾個如意算盤打得精,楊平山一走,趁著這個資金鏈緊缺的節骨眼,他們幾個趁火打劫逼老爺子退位。至於向家,向園要願意待著,他們幾個老頭也不會跟個小姑娘過不去。

  然而,沒想到,橫生枝節。

  「這徐燕時又是誰?從哪兒冒出來的?老楊不是放了話,這個節骨眼上,沒人剛往咱們東和來麼?本來等呂澤陽一走,這小丫頭估計就手忙腳亂了,網安沒人把持大局,我看她怎麼折騰?」

  顧昌盛不耐煩打斷:「著什麼急?一西安分公司小組長有什麼好緊張的,呂澤陽這位子一般人敢坐?司徒當年培養他花了多少錢咱們又不是不知道,送國外進修,培訓,那一年年的來來回回,大家都看在眼裡,他徐燕時一沒資歷而沒背景,賴飛白真是瘋了,想再花時間培養個呂澤陽出來?來得及麼?一個跟頭摔了還沒吃夠教訓?」

  說到這,顧昌盛低頭撥弄盆景上的葉子,語重心長地長長歎了一口氣,「司徒這人啊——有時候就是對自己太自信,又倔,當初我勸過他吧,既然花了這麼多心血培養一個人才,也不忌憚,這不讓老楊鑽了空子。」

  幾人覺得他的話甚有道理,可心中總覺不妥,一時委決不下,猶猶豫豫地說:「我聽說賴飛白前陣子在各大公司到處挖人,引了幾家公司老闆的不快,飯局上還跟人編排我們東和,咱們還是儘快把這件事給辦了,再拖下去,對公司聲譽不太好。」

  顧昌盛心裡又何嘗不想儘快解決,顯然是向園這倆兄妹在有意拖延時間,手上力道不自覺加重,沉聲問了句:「西安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況?」

  「清算報帳中,除了財務部,其餘人都在休假等候通知,按照那爺倆的意思,是想把那邊的人給安插到總部來先頂替一陣。不過報帳出了點問題。」

  顧昌盛:「什麼問題?」

  「黃啟明的單子今年剛簽,合約是一年,一批貨年底要出,現在西安臨時要關門,年底那批貨出不了,黃啟明天天上門來要錢,這黃啟明又是個二流子,天天找人來堵門,弄得現在財務部那幾個小姑娘都不敢出門。」

  「你下周找人約下黃啟明。」

  那人一愣,忙擺手,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:「那可是個地頭蛇,一言不合能拔刀的那種,我可勸不動。」

  誰料,顧昌盛淡聲說:「你找個人提點他一下,讓他上總部來要錢,不僅要錢,還要違約金,精神損失費。就找那爺倆要,把向園照片給他。順便給這小丫頭一點教訓。」

  黃昏,斜陽西斜,屋外如同紅雲燃燒。

  會議室寂寂無聲,賴飛白已經離開,只剩下兩人,靜靜坐著,倆都不說話。

  那天算是不歡而散,後來送她回去的路上,兩人也沒什麼交流,他開車,她低頭看手機,跟賴飛白髮微信,確定下午的行程,如果不是梁教授來找她,她也不知道,那天早上他究竟做了什麼打算。

  兩人不知道坐了多久,窗外的斜陽一寸寸挪進來,直到那抹餘暉落到徐燕時的身上,烘得那冷淡清晰的眉眼稍稍有了些許溫度,向園瞧著這張愛得發瘋的臉,心中千百種委屈,可她也說不出來,只是說了句:「我讓小白送你回去,東和這趟渾水,你別摻了,好好準備一個月後的複試——」

  被他打斷,猝不及防的——

  「向園,你還愛我嗎?」

  男人沉默許久,聲音嘶啞,低沉。聽在她耳朵裡為之一澀,心跳驟然漏了一拍,猛地一抬頭。

  瞧見徐燕時眼神深沉而冷淡地盯著自己,那輕描淡寫地問話,仿佛只是問了一句:「你吃飯了嗎?」

  她耳熱心跳地看著他。心想:愛吧,可不也是你自己說的,這個年紀還談什麼愛不愛?

  「愛。」

  遠比她想像中的更多。

  許是沒想到是這個答案,他以為向園會說,不愛,分手然後把他趕出去,讓他千萬不要為了自己放棄夢想,又或者,如果他不同意,她哭著鬧著要跟他分手。

  沒想到,她回答的倒是乾脆。

  徐燕時站起來,走到她位子邊,靠著桌沿半坐著,雙手抱胸地低頭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女孩:「如果我跟別人結婚,心裡難受嗎?」

  「會,」她仰頭回視,眼裡像是有光,明明滅滅,掙扎片刻後,那光熄滅了妥協了,「但是徐燕時,咱們都過了有情飲水飽的年紀了。如果最後咱們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走到一起,你難道真的會因為我打一輩子光棍嗎?」

  「你呢,你希望我給你打一輩子光棍嗎?就守著你?」他撇開頭去,盯著窗外淡紅色的晚霞,眼睛被霞光映得微紅,像是極度壓抑,隨即轉回頭,捏住她的下巴,迫使她仰頭對上自己的眼睛。

  「我要說我願意守著你,以後誰也不娶,你怎麼辦?這份感情,你怎麼還我?」

  儘管徐燕時真的這麼想,也不能說出來,這麼沉重的感情,壓在她身上她怎麼可能還會真的快樂。到哪都覺得是虧欠。

  向園知道他說話嗆人,諷刺起人來也很直白。

  她偏偏就愛他這股勁,心裡又氣又難受,繃著臉別開頭,冷聲說:「我沒這個意思,這麼糾纏下去沒意思,東和不需要你,我跟賴飛白說,你回去找梁教授——」

  說完,她拿起一旁的座機準備給賴飛白打電話。

  驀地,被人按回去,下一秒,唇被人咬住。

  會議室四周玻璃全透明,雖然在走廊的盡頭,但只要有人上來便瞧得一清二楚。男人整個人半坐在桌沿上,低頭狠狠吻她,她不從,掙扎地推開他,第一次在親吻上拒絕了他。

  他含住她的下唇,輕舔慢吮,知道她喜歡這樣,向園今天反了常,一點兒不回應,牙關緊咬,不讓他得逞。徐燕時舌上巧勁用足,溫柔盡顯,比往常百倍耐心和溫柔。可說出口的話卻冷淡至極:「打開。」

  她烏烏泱泱,不願,唇也緊緊閉著,堅決不受他蠱惑。

  他誘惑再三,吮她最敏感的耳垂,耳蝸。向園瀕臨崩潰,死守防線,腦中意識早已迷亂,所剩無幾,兩只手早已自動自發地勾上他的脖子。

  徐燕時把人抱起來,拉到身前,兩腿夾著。

  無論他怎麼親,怎麼哄,向園都緊緊閉著唇,不回應。

  她穿了高跟鞋站在他懷裡,他半坐,兩人差不多齊高,徐燕時稍稍高一點,垂眼冷淡地凝視她:「打開。」

  她更冷淡,臊眉耷眼,不搭理他,話也不說,防止他趁虛而入。

  這是兩人親過最冷淡最讓徐燕時窩火的一次。

  半晌後,他雙手抄回兜裡,自嘲笑:「說吧,要怎樣?分手?」

  「我又沒說分手。」她小聲嘟囔。

  他挑眉,人舒舒服服地半坐著,低頭心不在焉地笑,心說,那你剛才裝什麼?

  向園淡淡撇開眼,低聲說:「前提是,你得回去找梁老師,咱倆就不分手,如果你非要留在這,咱倆現在就分手。」

  那天又是不歡而散,兩人沒再見面。臨月底,徐燕時跟賴飛白去參加了兩天北京市互聯網安全交流大會。回來的時候,一向沉默寡言的賴飛白在向園耳邊跟打了雞血似的碎碎念:

  「徐燕時人脈很廣。那個互聯網安全會議上,去的都是各個公司的網安首席官,除了個別,他好像都認識。」

  向園淡定地翻檔,電腦螢幕亮著,頭也沒抬說:「他高中就混駭客圈了,他跟他朋友那時候在駭客圈裡名氣就很大。q.q號都是五位數的那種。」

  賴飛白:「q/q號越短越厲害?」

  「說明越早接觸電腦,還有一些是內部號,只限給一些特殊駭客的。」

  「家冕要是能有他一半,公司也不至於全讓你一人擔著。」

  向園笑笑,「家冕可不願意幹這個,他都恨死駭客了。他高中的時候可不為了幫我追那兩百塊錢,結果被一個自稱是駭客的騙子騙了兩千塊錢。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對方的qq號和網名。」

  「是該記得,那時候兩千塊錢多大。」賴飛白點頭,聽隨意地提了一嘴:「不過這麼說來這個圈子好像挺小的,而且還有女駭客。就平虎那個網安首席官,就是個女的,大家都是一個圈的,吃飯的時候我還聽他們調侃徐總和那個女首席官。」

  「調侃什麼?」

  「說他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,當年那個女首席官還追過徐燕時聽說。這周還約了吃飯來著。」

  「你今天怎麼廢話這麼多?煩不煩?」向園忽然脾氣上來,「滾出去。」

  賴飛白正要走,聽聞她又問:「對了,徐燕時入職這件事我還沒跟你算帳呢,為什麼他入職這件事你沒告訴我?」

  賴飛白:「這是老爺子同意的,這事兒你怪不了我,老爺子說話我也不敢不從啊。」

  「什麼時候?」

  「就前兩天啊,徐總好像去醫院看老爺子了,還幫老爺子倒尿壺來著。具體談了什麼我也不太清楚,老爺子的心思我可不敢瞎猜。」

  向園筆丟過去,「那是因為你一猜一個准!」

  人跑了,向園越想越氣,掏出手機給老爺子去了個電話,那邊響了好久才接起來,也不等那邊開口,劈頭蓋臉一頓臭駡:「你怎麼能讓徐燕時給你倒尿壺呢?我不是給你請了看護嗎?這種事情以後別麻煩人家——」

  「不麻煩。」

  電話裡傳來一道意料之外的低沉男音。

  向園腦中轟然炸開,臉騰地燒起來,下意識脫口而出:「徐燕時?」

  電話那頭,男人低沉一笑,嗯了聲。

  不是跟你的女駭客吃飯去了嗎?在我爺爺病房幹什麼?

  「啪!」電話毫不留情被掛斷。

  司徒明天吊完點滴,上完廁所回來,接過徐燕時手中的手機。兩人站在陽臺,司徒明天遠眺了一會兒,三院後山鬱鬱蔥蔥,蒼翠鬆柏,凝露清新。清透的光線落下一地金片,灑在山坡上。光線充裕。

  「向園說什麼了?」司徒明天問。

  徐燕時立他背後,靠著門框道隨口說了句:「問您吃了沒?」

  司徒明天哼唧一聲,笑笑沒說話,半晌後,轉過身來,拄著拐杖慢慢踱回房裡,沒頭沒腦地忽問了句:「你倆吵架了?」

  「不是,是鬧分手。」

  司徒明天掀起被子坐進去,挺沒良心地說:「分了好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說完又警告了一句,「鬧鬧脾氣就算了,別真把她給惹急了,惹急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,我這丫頭,心特狠,」說到這,司徒明天歎了口氣,「她跟她奶奶一個樣,心很軟,對誰都心軟,唯獨對她自己,心特狠。要是真把她惹急了,她就是再喜歡你,也得跟你分。管自己痛不痛呢。」

  ……

  黃啟明是決然想不到,自己來要錢,是這幅光景,向園更想不到,自己憋了這麼久的情緒,忽然在一個陌生人面前就全然崩塌了。

  臨下班,她準備去趟銀行,結果路上車被人堵了,一瞧那人,還有點眼熟,再一定睛,這不是黃總嗎?向園笑眯眯地跟人打招呼,黃啟明一手揮開:「去去去,別套近乎,向園啊,咱倆好好找個地方敘敘舊。」

  於是就來到了公司附近的大排檔,向園說請他吃日料,黃啟明表示他不愛吃那些,就愛大排檔。向園也只能隨他意,到公司附近的一條大排檔夜宵攤找了個位置。

  大排檔頂上一盞燈,暗黃,不太敞亮,但總歸能瞧見彼此的面容,這樣方便接下來的溝通。

  黃啟明瞧著這小姑娘是越□□亮了,來提點那人也沒說什麼,只說讓他來總部找向總,必要時可以耍點小手段,這個向總畢竟是個女人,還是膽小怕事的。後來一瞧照片,這個向總他認識啊,於是二話不說就買了機票,立馬找來了。

  「想不到你這麼短短時間,都成了向總,」黃啟明說不套近乎,自己反倒開始了,「不過這麼瞧著,你是不是成熟些了,我記得你剛來西安那陣,整個就一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,莽莽撞撞的,現在跟人喝酒還吐麼?」

  向園一揮手,「現在喝得少,你說吧,來找我什麼事。」

  黃啟明見她爽快,也不扭捏,開門見山地說:「年底那批貨,咱們年初簽的訂單,錢都給出去了,你們這會兒要關門,我們當然得拿到貨啊,你要嘛把錢給我,要嘛年底交貨,不然我沒法跟領導交代。」

  「西安那邊沒跟你談?」

  黃啟明哼唧一聲,「陳書辭職了,我現在對接的經理都找不到,誰找我談?我天天去堵門,也不見得有人搭理我。」

  向園一點頭,「多少錢?」

  黃啟明:「三千萬呢,我不管啊,這事兒我交給你處理了,要是拿不回來錢,我……」停了一下,說,「我就從你們東和大樓跳下去。」

  「您黃總還會拿跳樓威脅人呢?」向園笑得前合後仰,抿了口酒,「當初灌我……」一愣,「我們徐總的時候,可沒見你這麼慫。」提到那人,腦子便發了瘋似的想,心跟空了一塊似的,漸漸往下沉,笑意漸漸消散。

  黃啟明毫無察覺地說:「徐燕時現在做什麼。」

  「網安首席官。」

  向園一點點抿著酒,面無表情地說,好像有些醉了,從坐下開始,她一口菜沒吃,光喝酒,情緒很低落。

  黃啟明就多嘴問了句:「幹嘛,徐燕時對你不好?」

  「好。」向園有點呆呆地說,「就是太好了,覺得怎麼都是我欠他的。」

  黃啟明搖搖頭,小年輕談戀愛就是麻煩,什麼你欠我我欠你的,矯情!他時刻提醒自己千萬別被這丫頭繞進去了,這丫頭詭計多著呢,可得防著點,剛要不耐煩地說我管你誰欠誰,你趕緊把欠我的三千萬給還了!

  向園忽然哭了。

  她這股情緒壓抑太久,從老爺子入院那天開始,她腦中仿佛緊緊繃著一根隨時會斷的弦,此刻也不知是觸碰到她哪根神經了,仿佛清晰地聽見自己腦海中啪嗒一聲,那根弦斷了,她徹底失控。

  而這些情緒,換作是任何一個熟悉的人、徐燕時、家冕、爺爺、或者許鳶、或者賴飛白等等這些人面前,她都無法宣洩,甚至只會更壓抑自己。反而,在黃啟明這樣一個陌生人面前,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哭,跟他說些不著三不著倆的話,不用擔心他追問什麼。

  然而黃啟明只是非常冷靜地看她哭了之後,淡定地給掏出手機給徐燕時發了條微信。

  很快那邊就回了倆字「位址」。

  接著,黃啟明開始心不在焉地聽向園訴苦,心裡盼著徐燕時趕緊來把這個女人接走,太恐怖了,不就跟她要個三千萬的債麼?用不用這麼一瓢一瓢地眼淚澆他啊。

  向園是純發洩。

  黃啟明是覺得她不想付錢瞎幾把扯的藉口,心想這小丫頭演技還真好,哭起來真讓人心疼。

  這倆不在一個頻道上,向園也隱隱感覺到黃啟明的不理解、甚至還有點鄙視她。卻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心不在焉地磕著瓜子安撫她,向園太喜歡這種可以肆無忌憚說秘密的感受了,甚至在黃啟明眼裡,她都不如那袋瓜子重要。

  徐燕時將車停在路邊,他沒急著下車,降了車窗,靜靜坐在車裡看她。

  向園側對他坐著,昏黃的路燈攏著她柔和而圓潤細緻的小臉,那雙眼睛像是浸了水似的黑亮亮的,耳環跟他的袖扣似乎是一對的,在燈光下閃著熠熠星光。

  只是她有點茫然無措地坐在那,像個做錯事的小孩。

  對面的黃啟明一臉嫌棄、甚至防備地看著她,壓根都沒有在聽她說什麼。

  徐燕時第一次知道心疼到化了是什麼感受。

  到底有多難受,才要將這些不敢對他們講的情緒,要對一個陌生人講。

  「他老師說向園你太冷血了,你不應該讓他為了你放棄他的生活和理想,我沒有啊。我甚至都不敢告訴他,我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情,好像所有人都斷定了我對不起他。可是我也有我的難處啊,我爺爺打拼了這麼久的企業,周伯伯說,你明明有機會可以讓它起死回生,可是你卻因為你的自私放棄了,當然你爺爺和哥哥不會怪你,但是我可能會後悔一輩子。沒人體諒我啊,不管是他的朋友和老師,都覺得他付出比我多,每個人都來指責我。」

  黃啟明磕著瓜子沒什麼耐心地說:「麵包重要。」

  向園噎了噎不理他,她有點自暴自棄地說:「小白指責我不為爺爺考慮,老師指責我不為他考慮,」她忽然用手捂住眼睛,放聲痛哭起來,眼淚從指縫間溢出,「我就是為了他們考慮我才想把自己賣了算了。」

  黃啟明有點被她觸動了,怔怔地看著她,似乎有點感動地想說,你先別衝動萬事好商量。

  下一秒,小姑娘捂著臉,敞著指縫,兩只眼睛骨碌碌地看著他,俏生生地問了句:「你有錢麼?」

  黃啟明心下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:「……你,你要幹嘛。」

  「我忘帶錢包了。」

  哇的一聲哭出來!

  黃啟明不耐煩地結完賬,錢沒要到,請人吃了頓飯,把醉醺醺的女人安安全全一根毛沒少地交到徐燕時手裡,著急忙慌地撇清關係:「我沒灌她,我來找她要尾款的,誰知道她一坐下就給自己拿了瓶白的,跟我訴苦公司最近怎麼怎麼缺錢,資金鏈短缺還說什麼要賣身給誰還我錢,你好好勸勸她,這丫頭瘋了,還說自己能賣十億呢,身上也就兩顆腎值錢,在黑市上才賣三十萬一顆,讓她千萬別想不開,那人肯定是個騙子。」

  車停在她家樓下,慣常位子,頭頂是一顆歪脖樹,樹杈分出來,綠茵茵的葉子能遮點白日的光,晚上,儘管沒太陽他也習慣往這邊停,頭頂月光穿過稀疏的葉縫隙鋪灑下來,在車頂上落下斑駁的光影,恰巧將她遮了點路燈和月光,光沒那麼刺眼,睡得更舒坦了些,連剛剛緊皺的眉頭,此刻都鬆開了。

  徐燕時沒叫醒她,靜靜地坐在車內抽煙,人懶洋洋地靠著,襯衫捋到手肘出露出一截結實乾淨的手臂閒散地掛在車窗外,指尖的猩紅在黑夜裡明明滅滅,微側著臉,一直在打量熟睡中的向園。

  風一吹,女人的碎發吹到臉頰上,有些癢,她嚶嚀一聲,不太滿意。

  徐燕時吸了口煙,將她那戳頭髮撥到耳後。

  向園渾渾噩噩睜眼,男人這才收回視線,將煙掐了。

  向園身子伏過去,跨到他身上,徐燕時配合地將駕駛座躺椅往後調整了,向園抱著他的腦袋,蹭了蹭,聲音帶著剛睡醒時的鼻音和低喃:「我喝醉了,所以接下來要做的事情,明天我就不認了。」

  「做什麼?」

  男人聲音的更沉,更沙啞,向園那時渾然不覺,大約是酒精在腦袋裡作祟,自顧自地爬下去去解他的皮帶,意識不清地說:「不是說愛一個人才願意用嘴嗎,咱倆好像還沒試過?我幫你弄一次。」

  她如果抬頭再看一眼,大約就能看見,身下這個男人眼睛是紅的。

  剛為她哭過。

  此刻正哭笑不得地看著她,被水浸濕過,眼睛在月下更亮,嗓音暗啞:「向園,我答應你,一個月後我去複試。」

  她手上動作停下來,「真的?」

  然後,車外砰一聲,後備箱彈開,他把人從駕駛座上放下去,隨即自己也兩腳踩地,關上車門,將人帶到後備箱位置,整個後備箱都塞滿了滿滿當當大小不一的禮物盒。

  向園怔愣之際。

  越野車後備箱空餘,徐燕時坐著,隨手從裡頭撿了個盒子遞給她。

  向園看到上面寫著,——「三十七歲生日禮物。」

  「不是送過了?而且我今年二十七,哪有三十七。」

  誰料他人閒閒坐在後備箱上,靠著車框位置,表情懶散,「分手禮物。」

  向園心頭一滯,一抽抽地疼,他還是想跟她分手麼?

  「攢到一百歲了,以後每年過生日自己拆一個,別全一起拆了。」男人腿鬆鬆地搭著地面,沒什麼情緒地看著她說。

  他居然給她準備到了一百歲的生日禮物!

  「你存心給我未來老公添堵吧?」

  「嗯,存心的。」他毫不避諱且臭不要臉地大方承認了。

  「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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