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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屬書籍:ICU48小時 (謝謝你的醫生原著小說)
醫生啊,你救救我媽媽啊,醫生啊,求求你了,我給你跪下來了。
又是這一套,一年前的記憶潮水一樣的湧過來,那斷斷續續的哭聲像是浪潮,把她打得七零八落。
那份調解書上寫道,醫方搶就準備工作欠充分,當患者呼吸困難時,醫方打開氣道時間較晚,氣管插管或氣管切開不夠及時,存在過錯。
不是的,不是這樣的,她第一時間就做了氣管插管,但是因為是比今天這種還困難的氣道嘗試了兩次,兩次沒有成功,然後上級醫生當機立斷讓她行氣管切開。
憑什麼這些人就可以認定她準備工作欠充分,憑什麼認定她打開氣道時間較晚。
鄭平為了錢嗎?還是為了徹底的把傷害過他的醫院踩在腳下呢?
陳秩,把家屬請出去,順便告訴他們要把下排的兩顆門牙拔掉,讓他們簽字。
肖旭,來幫忙。
差不多半暴力的挪進喉鏡片,下排的那兩顆門牙已經松動了,顫顫巍巍的要掉未掉,可視下未看見會厭,只有見到血絲泡從一個地方出來。
白術不由的屏住呼吸,然後全憑手感和直覺,朝那個冒泡的地方插進去,有頂住的感覺,拔導絲後,稍用力旋轉進氣管,完事後雙肺聽診均有對稱呼吸音,這次插管算是完成了。
旁人看上去只覺得又速度和輕松,但是內行人都知道這太難了,對麻醉醫生來說不簡單,對醫生來說更難了。
好難啊。
真的太難了。
白術也松了口氣,這次運氣真的逆天的好,盲插都能進,如果一次不成功,管子反復試,不知道出血、水腫成什麼樣,下次還是喊麻醉穩妥點。
鄭雅潔臉色慘白的看著他。
他心下嘆氣,但是臉色沒有流露半分,沒事,累了吧,早點回去休息吧。
她沒回去,不敢回家,一個人在醫院外面溜達。
也不知道幹什麼,就往面館裡面一坐,點一份素面,也沒什麼胃口,就放著涼透了。
那是個80歲的老人,鼻竇癌,有肺部感染,搶救時候突發喉痙攣,患者意識喪失,經搶救,予轉ICU繼續治療,經半年多治療患者仍持續昏迷。一個月後患者轉入某部隊醫院治療,上個星期,患者家屬要求拔管,患者死亡,這個患者半年多治療費用了100多萬。
第62章
患者家屬要求醫院賠償200餘萬元。
對她來說,天文數字。
鄭雅潔慘淡的笑了笑,不知道坐了多久,坐到自己全身都涼透了,才拿起手機發微信給唐畫,白老師還在嗎?
不在,回家了,今天是趙老師,肖老師值班。
從大路拐進小巷子,鄭雅潔還是第一次夜晚走這條路,雖然仍是家屬區,但是四周狹窄仄閉,黑暗濃重的像是要撲滅一切,渾厚猛烈的風把陽臺上的晾衣架吹的鐺鐺響。
白術家在二樓,遠遠看上去根本沒有燈火,走進來才發現太昏暗了,似乎是臺燈或者是小夜燈,她都不確定他是不是已經回家了,借著手機背光,慢慢的爬上樓,然後敲敲門,又往後退了幾步,仰頭不知道把目光放在哪裡才穩妥。
她忽然很緊張,要說的事情很多但是又很亂,完全沒有頭緒,她憑著一腔孤勇過來的,但是幾次都想轉身跑開,可身體僵硬,怎麼也邁不開步子。
稍等,誰啊?白術的聲音悶悶的傳來,帶著一絲絲不耐煩,然後門打開了,他鎖著的眉頭一下子展開,鄭姑娘?找我有事?
可以進去嗎?
進來吧。
黑暗中只有書房的落地燈亮著,一小片光暈照著堆在地上的一摞摞書,客廳裡更是空蕩蕩的,一般人家茶幾桌子上總是有那麼兩樣零食,而他家的茶幾空蕩蕩的,除了書,就是茶杯。
白老師,有熱水嗎?她凍的有些發抖。
你等等啊。他開了燈,客廳的燈亮起來,客廳的墻上掛著一幅照片,他們一家六口的全家福,似乎落了些灰,畫面有些模糊,照片上的白術,真的看上去很小。
腳步由遠及近,他把冒著熱氣盛滿熱水的茶杯遞給她,咋了,有事嗎?
她捂著手,慢慢說道,我想回麻醉。
他似乎一點都不意外她的想法,可以。
我可以讓老板換我的師弟過來。
那就不需要你來操心了,還有嗎?
我會參加調解的。
恩,你是必須去的,不過我已經跟你說過了這沒什麼,因為這筆費用對病人家屬來說是個巨大的負擔,他們沒有辦法,只能用官司來解決,這跟你做的沒有關系,除非當初這個病人搶救過來了,還活蹦亂跳的他們才會甘心,只要人沒搶救過來,別說是麻醉插管,如果用了腎上腺或者肝素或者甘露醇,或者如果開腹開胸,一樣會被鄭平抓住小辮子的。
她沒說話,氣氛壓抑難當。
白術嘆氣,如果因為這件事影響到你以後的生活,我覺得非常的不好。
白術。她沒喊他白白老師,直呼大名,你說家屬是要錢沒錯,但是我叔叔他呢?是要錢還是要尊嚴?還是他已經不要尊嚴了,去爭那個曾經丟失在同行人面前的舊尊嚴?